读着中国文学中那些沉默的父亲形象,我常想:为什么我们的作家总爱把父亲塑造成不善言辞的角色?这背后或许藏着中国传统文化对男性表达的某种规训。记得小时候看《背影》里那个翻越月台买橘子的父亲,朱自清用寥寥几笔勾勒出的父亲形象,没有一句对白,却让几代读者潸然泪下。这种”此时无声胜有声”的表现手法,似乎成了中国文学刻画父亲的某种范式。
父爱的沉默美学
中国文学中的父亲形象往往带有某种”缺位”的特质。路遥《平凡的世界》里的孙玉厚,为了家庭生计常年在外务工;陈忠实《白鹿原》中的白嘉轩,用严格的族规代替了亲子交流。有趣的是,这种物理或情感上的距离感,反而强化了父亲的形象重量。就像中国传统山水画中的留白,父亲形象的”未完成性”恰恰给了读者更多想象空间。
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演讲时曾说:”我父亲是个沉默的人,但他教会我用耳朵写作。”这句话道破了一个有趣的现象——中国作家似乎更善于通过父亲的”不在场”来体现其存在感。余华《活着》里的福贵,在儿子有庆死后那段撕心裂肺的沉默,比任何哭喊都更有力量。
从权威者到普通人的转变
近二十年来的文学作品开始出现新的父亲形象。刘震云《一句顶一万句》中的杨百顺,就是个会说”车轱辘话”的平凡父亲;徐则臣《北上》里的谢平遥,则展现了新时代父亲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摇摆。这些作品里的父亲终于开始说人话了,他们会犹豫、会犯错,甚至需要子女的反哺。
据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的一项研究统计,2000年后出版的小说中,父亲形象的平均对话量比上世纪作品增加了47%。这个数据很有意思,它暗示着中国文学正在解构”沉默父亲”的刻板印象。毕飞宇《推拿》里的王大夫,会跟盲人儿子讨论爱情;金宇澄《繁花》里的沪生父亲,甚至会和儿子一起偷偷抽烟。
不过话说回来,即便是这些”现代化”的父亲形象,骨子里仍然延续着中国式父爱的内核——他们可能学会了表达,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从未改变。这大概就是中国文学塑造父亲形象的独特智慧:形式可以变,但那份”如山”的重量感始终都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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